是夜,他翻上高墙,吹着凉风,朝着里边喊:“周韫!周公子!”
烛火乍地亮起,候在门廊的绿凤循着声音过来,吓了一跳,惊道:“谁?是谁在那里?..李公子,是李公子吗?深更半夜地,您怎来了?快快下来,别摔着了。”
“我怎地不能来了,”李梢痴痴地笑起来,“我偏要来,我天天来!你是谁?怎么在周韫院子里?他人呢?”
绿凤知道这是醉糊涂了,连忙温声劝道:“我是绿凤,周公子的丫鬟绿凤呀,这是在给我家公子收拾东西呢,他明日不是要走么..”
“走什么走!不许走!周韫!周韫人呢?你对我一点都不好!我都挂墙上了!我要摔下来了!”李梢几乎是吼着打断她的话,似乎她不曾说出来,便是假的,便不成行。
绿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见李梢一身粉色衣袍被风鼓起,勒出细瘦的腰身,他晃晃悠悠地,如生在墙头将落未落的桃花,这位公子素来的美的,今夜却莫名美得锋利,如开了刃的长剑,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绝。
周韫去周父屋中听训去了,算算时间,也该回来了,只得先安妥住这位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的,免得真摔下来。
缓了缓,绿凤笑道:“我们公子是最最看重李公子的,也是真心实意待公子您好的,昨日从亭外遇着打边城来的土商,专门买了几坛酒,说是加了极新奇的药材,吃起来绵柔,后劲也不冲人,只鸽赞人才酿得出来,预备给您送过去呢。”
不料,听完这话,李梢更气了。
“什么你家公子,我家的!是我家的!周韫,你个狗贼!混蛋!你是故意的,你教我离不开你了,就要撇开我,你是故意的,你想走哪儿去!边城?什么边城?!鸽赞?什么鸽赞?容柳要你陪你便陪,我要你留下来你怎地不留下来!”李梢突然哭了,他原先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,这么多年,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待小公主好,他没有妹子,家里头一群老少爷们,小公主天天跟在他们后边叫哥哥,他是哥哥,现在却不配作哥哥。
周韫过来时,便见绿凤在底下好公子乖公子地劝,而李梢坐在墙头,一手扶着瓦片,一手捂着脸,肩膀一抖一抖,头发丝在身后纷飞,难过像某种透明到要碎裂的瓷器,又像马上要散开飞走的花瓣。
李梢哭得哽咽,捶胸顿足,几乎忘了自己还在半空中,于是脚下一滑,嗷地一嗓子便摔下去,他闭眼忍疼,却落下在皂荚清香的怀中,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,周公子默默将他望着,还是冰雪脸孔,眼睛却如星子璀璨,不敢直视。
“周韫...”李梢落地后站得不稳,哭着抱住他的颈,又将脸埋在他胸口,控诉道:“你是坏人。”
好人的标准得多高?李梢从来是这样的,待他好便是好人,待他不好便是坏人,怎地就长不大呢?周韫没说话,挥手教绿凤下去,叹一口气,认命般扶着李梢往屋里去。
李梢突然停住,将周韫推开,直直盯着他看,一双眼睁得大大的,分明的气极了,眼角红得惊人,“你说,你是不是故意的?”